原文：八阵之制，始于风后，垒于武侯，今所传握机文，鱼复石砂碛是也。其法以八为数，八八六十四阵为正军，三八二十四阵为游军。天地风云四正也，龙虎鸟蛇四奇也。十六阵为天衡，衡重列居两端，左右为挟各四队。十二阵为地轴，轴单列居中间，上下为比各三队。八阵为天衡，四阵左衡之，左为天前冲，四阵右衡之，右为天後冲各二队。十二阵为地冲，六阵前轴之前为地前冲，六阵后轴之后为地后冲，各三队。天冲四而地冲六者，衡有余而轴未足也。八阵为风，风居四维，维各一队。八阵为云，云居四角，角各八队。六十四阵为三十二队者，两阵为一队也。二十四阵为游军，军居八阵之后凡十二队。正军方列象阴静也。游军圆后象阳动也。静者所以为动，动者所以为静也。飞龙翔鸟者阳体而阴用也。虎翼蛇蟠者阴体而阳用也。分合之机，阴阳之节，刚柔之宜，非智也者莫能窥。凡兵之要，欲简不欲繁，欲易不欲难。六十四阵其为队，则三十二也。三十二队其分阴阳，则十有六也。故八阵之妙在乎四奇，四奇之发在乎二变，二变者一之用也。凡兵之要不虚内以役外，不重末以轻本。六十四阵，虚实二垒，而居者半也。衡轴中居，四奇外发，而居者又半也。龙飞虎翼迭致其用，而居者又半也。故曰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者此也。夫兵之要在于审虚实达奇正。虚则乘之实则避之。出其不意，攻其无备。欲索其情要在刑人，刑人之极，不可不测批亢檮虚，如卵投石，审而用之万不失一。不有乎正何有于奇，正以称之，奇以胜之，奇发若机，正静若山，奇正相生，如环无端或正而奇，或奇而正，顷刻万变难与预。令胜而无名，要在致人。虎伏蛇伸，蛇跷虎嗔，龙鸟之变，用无定形。顺详其意，动与敌弁，势险节短，如雷如霆，何坚不摧，何难不平。譬之卒然，靡喻其神，顺天之道，逐地之形，勿荡勿拘，乃可议兵。今之言八阵者，异于是。昔风後因井兵之法以立制，开方虽九，而主将所居，一寄于八，八八六十四也。今为阵者，特置中军，列为九阵，九九八十一矣。天地风云，分合钩连，不可缺一。今为阵者，隔云而画文，若四井字，四四相从，分合无艺，非复握机之制矣。天地风云，龙虎鸟蛇，为八阵之目也。今为阵者，以天地鱼丽金木水火土合为八阵。夫天地五行，固非例矣。鱼丽之阵，又可参乎。天地风云为四正，龙虎鸟蛇为四奇，奇正一也。今之言兵者，以六十四阵为正兵，以二十四阵为奇兵，固已谬矣。天地风云龙虎鸟蛇，虽曰八而用实四。今之言兵者，以天地风云龙虎鸟蛇各有奇正，列为八阵，岂不为大谬欤。握机阵数，自有明法，多寡之分，机要所系。今之言兵者，阵法皆九，无复等杀，固已谬矣。五人为伍，古制然也，作字之义，亦本于此。今言八阵者，必曰八人，岂不为大谬欤。嗟夫，八阵之制妙矣，神矣，不可复加矣。後之败者，不知手足法者也。後之胜者，暗合乎一二者也。武侯远矣，太宗之问，李靖之对，若深于是图者。详而考之，粗而形名，犹或未尽。况于机微之妙，神而不可测乎。且夫後世凡阵之失，皆出于虚中，大将居之之语。靖号知兵，犹且若是，于他何议哉。若夫先君子之所已论者，此不复论着。

译文：八阵的建制，起源于风后，经诸葛亮（武侯）完善并固定，如今流传的《握机文》，便是依据鱼复（今重庆奉节）江边的沙石阵形记录而成。其布阵方法以“八”为基数，八八六十四阵为主力部队（正军），三八二十四阵为机动部队（游军）。天、地、风、云四阵为正阵，龙、虎、鸟、蛇四阵为奇阵。

十六阵组成天衡阵，天衡阵分两列重兵居于阵列两端，左右两侧各有四队兵力作为侧翼（挟）；十二阵组成地轴阵，地轴阵单列居于阵列中间，上下各有三队兵力作为辅助（比）。八阵为天衡的补充：左侧四阵属左衡，称为天前冲；右侧四阵属右衡，称为天后冲，每侧各配置两队兵力。十二阵组成地冲阵：六阵部署在地轴阵前方，称为地前冲；六阵部署在地轴阵后方，称为地后冲，每部分各三队兵力。天冲阵设四阵而地冲阵设六阵，是因为天衡阵的兵力有余，而地轴阵的兵力尚需补充。

八阵为风阵，风阵位于阵列的四角（四维），每个角落各配置一队兵力；八阵为云阵，云阵位于阵列的四角，每个角落各配置八队兵力。六十四阵实际为三十二队，因两阵合并为一队；二十四阵为游军，部署在八阵后方，共十二队。主力部队（正军）排列成方形，象征阴的沉静；机动部队（游军）列于后方呈圆形，象征阳的灵动。沉静是为了辅助灵动，灵动是为了护卫沉静。飞龙阵、翔鸟阵，看似属阳的形态却发挥阴的战术作用；虎翼阵、蛇蟠阵，看似属阴的形态却发挥阳的战术作用。兵力分合的时机、阴阳转换的节奏、刚柔运用的适度，若非有大智慧之人，无法洞悉其中奥秘。

用兵的关键，在于简洁而非繁杂，在于简易而非艰深。六十四阵实际编为三十二队，三十二队又按阴阳分为十六组。因此八阵的精妙在于四奇阵，四奇阵的发挥在于两种变化，而这两种变化，本质是“一”（核心法则）的运用。用兵的要义，不可使内部空虚而疲于应付外部，不可重视次要部分而轻视根本。六十四阵中，虚实两座营垒，实际驻守的仅占一半；天衡、地轴阵居于中央，四奇阵向外发动，驻守的又占一半；龙虎阵与虎翼阵交替发挥作用，驻守的再占一半。所以说“先创造不可被战胜的条件，再等待敌人可被战胜的时机”，正是这个道理。

用兵的关键，在于审察虚实、通达奇正：敌人空虚就乘机进攻，敌人坚实就主动避让；出其不意，攻其无备。要探查敌人实情，关键在于审讯俘虏，审讯的极致是让敌人无法揣测我方意图；攻击敌人的要害、冲击敌人的薄弱之处，如同以卵击石般势不可挡，审慎运用此道，必能万无一失。没有正阵，何来奇阵？正阵用来牵制敌人，奇阵用来战胜敌人；奇阵发动如弩机般迅猛，正阵坚守如山岳般稳固。奇正相互转化，如同圆环没有端点——有时以正阵为基础变出奇阵，有时以奇阵为依托转为正阵，瞬间万变，难以预先谋划。获胜却不张扬名声，关键在于调动敌人。虎阵蛰伏时蓄势，蛇阵伸展时突袭；蛇阵昂首时暗藏杀机，虎阵怒目时威慑敌军；龙阵、鸟阵的变化，没有固定形态。

顺应并详察敌人的意图，行动与敌人周旋；攻势迅猛、节奏短促，如同惊雷般震撼，无论多么坚固的防御都能摧毁，无论多么艰难的战局都能平定。其威力之迅猛，难以用言语形容。遵循天道规律，顺应地形特点，既不盲目冒进，也不墨守成规，这样才具备谈论用兵之道的资格。 

如今谈论八阵的人，却与上述道理相悖。昔日风后依据“井”字形的用兵方法确立八阵建制，虽看似有九个方位，但主将的位置实际寄于八个阵中，形成八八六十四阵。而现在布阵的人，特意设置中军，列为九阵，变成九九八十一阵。天、地、风、云四阵本应分合相连，缺一不可，如今布阵的人却将云阵与其他阵隔开绘制，如同四个“井”字相互跟随，分合没有章法，不再是《握机文》记载的建制了。

天、地、风、云、龙、虎、鸟、蛇，是八阵的核心名目。如今谈论八阵的人，却将天地阵、鱼丽阵与金、木、水、火、土阵合并为八阵——天地与五行本非同类，鱼丽阵又怎能混入其中呢？天、地、风、云为四正阵，龙、虎、鸟、蛇为四奇阵，奇正本是统一的整体。如今谈论用兵的人，把六十四阵当作正兵，二十四阵当作奇兵，本就已经谬误了。天、地、风、云、龙、虎、鸟、蛇，虽名为八阵，实际运用时核心是四阵，如今谈论用兵的人却认为这八阵各有奇正之分，单独列为八阵，难道不是大错特错吗？

《握机文》中记载的阵数，自有明确法则，兵力多寡的区分，关乎用兵的关键机要。如今谈论用兵的人，布阵都定为九阵，不再有等级差异，本就已经谬误了。五人编为一伍，是古代的固定制度，“伍”字的造字含义也源于此，如今谈论八阵的人，却必定说每阵八人，难道不是大错特错吗？

唉！八阵的建制精妙至极、神妙无穷，再也无法超越了。后世用兵失败者，是因为不懂得八阵的基本章法；后世用兵获胜者，也只是暗中契合了八阵的一两点精髓罢了。诸葛亮早已远去，唐太宗的询问、李靖的应答，看似对八阵图有深刻理解，但仔细考证便会发现，他们对八阵的名称和形态的描述，尚且不够完备，更何况其中精微神妙、难以揣测的玄机呢？

况且后世所有布阵的失误，都源于“阵列中央空虚，大将居于其中”的说法。李靖号称通晓兵法，尚且有这样的误解，其他人更不必说了。至于先父已经论述过的内容，这里就不再重复记载了。

 龙门派·郓州懋修堂施慧2025-12-13